Ari, Pairang Pavavaljung(民國 24 —112年): 在Paridrayan(大社部落)吹奏的 Ravar Paiwan Palingedr(拉瓦爾排灣笛子)

| Jarrod Sim & Jason JS Lee
 + 誕創藝視界企業社演出。 , 民國113年. 佈景設計:Etan Pavavalung. 照片:國立傳統藝術中心.

Ari, Pairang Pavavaljung(民國 24 —112年): 在Paridrayan(大社部落)吹奏的 Ravar Paiwan Palingedr(拉瓦爾排灣笛子)

Ari, Pairang Pavavaljung(民國 24 —112年): 在Paridrayan(大社部落)吹奏的 Ravar Paiwan Palingedr(拉瓦爾排灣笛子) | Jarrod Sim & Jason JS Lee

傳說笛音是兩兄弟在唱歌 
兄弟吟唱在風吹的山頂上 
哥哥領唱導引著弟弟 
弟弟在旁陪哥哥和聲 
  
傳說笛音是兩兄弟在吟唱 
樂音源自大地的蜂鳴鳥叫與風聲 
兩兄弟傳唱著 
人生的愛戀孤寂和追憶 
-    Etan Pavavalung 伊誕 · 巴瓦瓦隆 (2011)

台灣原住民音樂一般以人聲為主,笛子是唯一的吹管樂器。在各種不同類型的樂器之中,Paiwan(排灣族)的笛子,在國際上逐漸備受矚目。Paiwan的笛子被稱為「palingedr」、也被稱爲 「lalingedan」(雙管口鼻笛)和「pakulalu」(吹奏笛音)。而當中的雙管構造在熟悉台灣原住民音樂的人士中非常有名,據稱是世界上唯一的雙管竹笛。雙管構造由一個設有調音指孔的管「cemikecikem」,和另一個能發出低沈單調的持續音的無孔管「zemingrau」所組成,而其中無孔管的調音為同等長管的低音1。這些笛子可在Paiwan Vuculj(布曹爾)和Paiwan Ravar(拉瓦爾)族中找到,而且容易辨認。使它們與眾不同的特點包括笛音、竹子品種以及樂器的長度和音階——Ravar族的笛子具有更明亮的音色、更高的八度音階、較短的體型、較輕的重量和較淺的顏色。對樂器材料的地區性和特定場域偏好主要取決於環境因素。

Ravar palingedr的平均音調與西方的F大調音階相似,即便這個大調並不遵循等律調音系統。竹笛還可以透過局部覆蓋指孔來實現微音間隔,且有三個八度音階。Ravar鼻笛大師Pairang Pavavaljung (許坤仲,1935—2023年)告訴我,在他小時候,無論是單管或雙管笛子,指孔數量是介於二到五個之間。隨著時間的推移,笛子的設計增加了更多的孔,以納入不同的調音系統,進而擴大樂器的音域和曲目。目前,笛子最多的孔數增加到七個,效仿了西方的F大調音階。

Pairang Pavavaljung(Paridrayan,Ravar Paiwan)是Ravar palingedr的關鍵知識傳承者。在他的一生中,他被授予了「國寶」的稱號。這個榮譽是台灣政府2011年正式賜予他的。Pairang是少數幾個對笛子的瞭解在全國演奏者、愛好者和研究人員中受到高度重視的排灣長者之一。他是最後一位Ravar palingedr的代表人物。

胡台麗,台灣最著名的人類學家之一,曾研究並發表了許多關於Paiwan palingedr的文章。她的田野地點位於Vuculj Piuma(布曹爾比悠瑪)和Kuljaljao(舊古樓)部落社區。因此,她的許多著作都集中在 Vuculj palingedr上。然而,民國89年,胡台麗還執導了一部關於竹笛的民族誌電影,名為《愛戀排灣笛》,影片中包含了Ravar palingedr,並以Pairang作為唯一代表。根據民族音樂學家王櫻芬的說法,這部電影的好評將Paiwan palingedr轉化為Paiwan文化的「圖騰」,特別是對於研究人員和當地人來說。然而,現有關於palingedr的文獻,僅僅從Vuculj的角度對此樂器2進行討論。這可能是因為只有剩下一位Ravar「國寶」。隨著Pairang於去年過世,再也沒有Ravar代表擁有這個頭銜了。

王櫻芬寫道,殖民時期的日本音樂學家黑澤隆朝在民國32年至34年對台灣南部原住民社區的調查中,記錄並 記載了其他的一些族群,例如Drekai(魯凱族)、Tsou(鄒族)和Amis(阿美族),他們也有類似的笛子,使用口鼻吹奏,但如今已不再普遍。笛子今日具有的「圖騰」地位並與Paiwan的緊密聯繫,是因為Paiwan擁有當今最活躍的笛子教學和表演文化,加上教師接納了Paiwan和非-Paiwan的學生。從歷史上看,Vuculj palingedr的演奏僅限於mazazangiljan(貴族階級)的男性,而所有Ravar男性都會學習演奏笛子。在其教學中沒有階級限制是Ravar和Vuculj palingedr教學之間的一個區別元素。如今,每個人都可以演奏Ravar palingedr——甚至像我這樣的Amerika(外國人)也可以。此外,許多Paiwan婦女已開始學習吹奏笛子,對於笛子的教學和表演,其中一位傑出的倡導者是Sauniaw Tjuveljevelj(少妮瑤‧久分勒分)。她是來自Sinavudjan(東源村),屏東縣南部Vuculj村的一名教師和作家。

民國108年,我是Pairang眾多非-Paiwan,Amerika學生之一。在Paridrayan部落的第二個星期,我受邀參加Pairang每週的笛子課程,當時已有三名學生: Zaletj Rupunayan(余衛民)、Dremedreman Talumiling(卓惠萍)和Sutipau Tjaruzaljum(陳亮)。在我的第一堂課中,Pairang開始講解他過去被傳承的文化和教育哲學的基本內容。他強調,一位palingedr演奏家必須知道如何製作,並且能夠演奏笛子,這一點毫無例外。因此,每堂課的教學都包含笛子的製作和演奏。那時,Pairang曾借給我他自己的笛子來練習。這支笛子是民國107年製作的,上面雕刻著Paiwan的圖像。他讓我在上課時借用他的笛子,並在課程結束後向我出售笛子。我至今仍保留著這支笛子,以紀念Pairang的聲音,並將其視為他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證據。

 + , 民國110年. Jarrod Sim收藏照片.

製作和演奏Ravar palingedr的教學過程總是同時並行,建立了音樂和材料之間的關係,以及部落和樂器之間的分享。製作Paiwan palingedr通常使用的材料包括竹子、藤蔓、硬木(例如橙葉栀子)和樹脂作為黏合劑,即便最初管子是沒有使用黏合劑綁束在一起的。竹子的採集僅在冬季進行,因為製作雙管笛的材料中的水分量會處於最低點,這是獲得高品質材料和聲音的理想條件。

我從Pairang那裡獲得的笛子音調更接近於典型西方的G大調音階。這支笛子是在民國107年製作的,當時Pairang已經87歲了。隨著年齡增長,一個人的身體肌肉量會減少,尤其是手指,因此使得測量值與他年輕時製作的笛子不同,進而改變了笛子的音色。笛子的不同調音(包括長度和孔位)是我稱之為製作者印記的一部分,帶有製作者生命中特定的時間點。Palingedr除了展現竹材暴露在風暴下生長的情況,也印記紀念了製作者的生命史。

 + Pairang Pavavaljung 整理Ravar lalingedan , 民國110年。. 照片提供:伊誕創藝視界 : 版權所有。.

在歷史上,製作笛子是不用尺子的。每個孔之間的距離是相等的,是通過製作者食指的中間指節來測量。笛子底部到最低孔之間的距離是通過從底部抓取笛子,確保從底部到第一個qivuivu(說話的指孔)有四個手指的間隔(不包括大拇指)。我多次觀察到,Pairang使用這些方式來測量,而不是使用量尺。這種測量方法產生了製作者和樂器之間的有趣關係。它表明,每支笛子對製作者的手都是獨一無二的,因此賦予了一種無可取代的「Paridrayan製造」的作用。

跟著社會進展,Ravar palingedr的設計和社交功能有一些變化 。保持相對不變的是材料、演奏技巧和獨特的滑音風格。Pairang說,與Vuculj相比,Ravar在其旋律中融合更多的滑音。Ravar曲目的滑音風格通常被描述為模仿Paridrayan部落自然環境的美感:風、鳥、蜜蜂和蜿蜒的道路。這種描述與Vuculj對笛子僅用於模仿百步蛇聲音的感知形成對比,使得Ravar比Vuculj版本更特別。

早期,我記得有一次與Pairang商量關於Ravar聲音及其與周圍環境共鳴。民國108年八月六日季風季節,雨天。那是星期二的早晨,我參加在Pairang家的第二堂笛子課。我和Pairang,還有其他三位學生(Dremedreman、Sutipao、Zaletj)坐在他的門廊上,圍著一張圓石桌上課。亞熱帶的雨猛烈地打在鐵皮屋頂和柏油馬路上,聽起來像是從天空落下的乒乓球聲——我幾乎聽不到笛子的聲音。我問Pairang是否應該搬到室內以避免噪音。他認為這是不必要的。笛子的聲音代表了自然環境。在雨中吹奏會使笛子的聲音變得更加「自然」。 「自然」是由賦予這些界定的社群所特定的,也能說是表達「純正」的說法。環境空間具有特定的功能,影響著人們根據其社會背景來行為、利用、感知和理解「真實性」的方式。

環境空間作為塑造和框限Paridrayan社群理解世界方式的基本軸心。對Pairang來說,「自然」並不僅僅尊崇笛子的聲音。環境氛圍的聲音讓人們瞭解到,地方精神不僅僅局限於人類活動,而是「包含」人類活動。笛子應該在戶外演奏,無論外部因素或天氣條件。笛子的聲音僅僅是Paridrayan地景中的一部分,象徵著一個持久地理的「精神」。

Paiwan palingedr是一種感知和美學的物件。它的可感知性基於Paridrayan製作者獨有的特定場所性,而它的美學則旨在模仿環境,具有以聲音體現這種特定場所精神的曲目。這些特質隨演奏社區同心協力,源自獨特地方地理感知的精神,與設計、調音和脈絡化樂器。事實上,Paridrayan的每一首歌都有特定的記憶與之相關。有些曲子的來源或含義至今不明,而其他歌曲則是經過多代人發展而來。然而,每一首曲子都是社區集體記憶的一部分。只要吹奏zemingrau(低音),曾經演奏過這些歌曲的祖先就會被喚起。這些關係指出,演奏笛子可以被看作是對召喚祖先和他們無限延續的象徵。演奏Pairang曾演奏的曲子在象徵意義上將他帶回到Paridrayan。

 


Notes

Translator譯:Jason JS Lee李嘉昇

參考文獻:

Routledge;黃韻蓁。2011。排灣族雙管鼻笛之樂器形制、演奏與應用。屏東:屏東縣文化局

Ma, Ming-Hui. 2017. "A Study of the Traditional Music Characteristics of Lalingedan by Sauniaw Tjuvelievelj in Taiwan" Paper presented at the 44th ICTM World Conference, Irish World Academy of Music and Dance, University of Limerick, Limerick, 17 July 2017. http://ictmusic.org/sites/default/files/documents/world%20conferences/programmes/programme%202017%20ict m%20world%20conference.pdf.

1. 除非明確說明,否則本文中的笛子指的是lalingedan——雙管版本。

2. Hsu, Chia-Hao. 2019. ‘Reviving Musical Indigeneity: Institutionalization, Transmission, and Revival of Taiwan’s Aboriginal Music’. Texas: The University of Texas at Austin; Hu, Tai-li. 2005. ‘The Camera Is Working: Paiwan Aesthetics and Performances in Taiwan’. In Expressive Genres and Historical Change: Indonesia, Papua New Guinea and Taiwan, edited by J. Pamela Stewart and Andrew Strathern. 1: 153–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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